李蓮花醒來的時候,太陽己懸在西山之上,火紅的光輝映耀著漫天晚霞。
他感到手心一陣溫熱,低頭一看,狐狸精正“嗚嗚”地舔著他的手。
然後他就看到腳前,血己乾涸的爾雅。
李蓮花的心停了一瞬。
然後順著視線過去,是少年背上一團團觸目驚心的血花。
李蓮花心一震。
他立刻爬起來,跌跌撞撞地上前把方多病攬到懷裡,不可置信地晃晃少年虛弱的身軀。
“方小寶?”
李蓮花看見他慘白的麵龐幾乎失去了所有血色,登時整個胸腔都塞滿了不可名狀的恐慌。
他忙去探他的氣息和脈象。
微乎其微。
怎麼會?
李蓮花的眉鎖成一團。
雖說方多病傷得很重,但這種程度的傷不至於傷及性命纔對……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……說著臉龐向下看,李蓮花這纔看到,方多病的胸口處,一抹紫色己蔓延至脖頸。
李蓮花心裡此刻,不祥的預感達到了頂峰。
他一把扯開方多病的衣領,一個偏圓形的傷口處,紫色的皮肉翻出血絲,裹著紫紅色的血,觸目驚心。
一條條紫色的細紋順著血管蔓延至全身各處。
李蓮花心裡“哐當”一下。
他這纔想起,那時打鬥時,方多病似乎中了一箭。
當時那一箭是衝自己來的,卻被方多病擋下了。
但當時他很快便把那箭拔出來了,自己便冇有再注意。
現在看來,那箭上,有毒。
李蓮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心情。
擔心?
愧疚?
還是害怕。
他發了瘋似的背起方多病,眼眶裡淚花隱隱閃現。
“狐狸精,快帶我去蓮花樓!”
狐狸精“嗚嗚”兩聲,在前麵飛快地帶起路來。
方多病靠在李蓮花的背上,虛弱的身軀隨著李蓮花的節奏一顛一顛。
微弱的鼻息撲在李蓮花的頸窩裡,李蓮花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寸寸冷下去的溫度。
讓他心驚肉跳。
他咬緊牙,不住地呼喊著方多病的名字,奢望能叫醒他,讓他清醒過來。
因為他知道,現在這種情況,昏昏沉沉的昏睡遠比痛苦的清醒更為致命。
“方小寶?
方小寶!”
他怕。
他怕分離。
“方小寶?
方小寶你醒醒,不要睡,堅持一下,我馬上去蓮花樓裡給你找解藥!”
“方小寶!”
許是真的聽到了李蓮花的呼喚,又許是李蓮花帶著哭腔的聲音太過崩潰,方多病的眼皮微顫了一下,發乾的嘴唇一張一合,吐出一絲虛緲的耳語:“李…蓮花…”李蓮花聽到,像是抓住了一絲希望。
他立刻迴應:“我在!
方小寶,你堅持住!”
方多病的聲音斷斷續續:“好……難受……”李蓮花儘量把腳步放得平穩一些,嘴裡不停地拚命跟他說話:“小寶,我馬上帶你回蓮花樓!
你彆睡,千萬彆睡!”
方多病不作聲了,倚在李蓮花略微顛簸的背上,他聞到一股血腥味,透過青色的衣料,進入他的鼻孔。
那是,李蓮花的血。
李蓮花也受傷了…他身子一向弱,還受了傷,怎麼能背得動自己啊……方多病的眼睛漸漸暗淡下去,細長的睫毛掃過他眼底的肌膚。
他的眸中,緩緩淌出一顆淚。
現在,應該叫他李相夷了吧。
就是那個,自己心心念念,尋了十年都未曾相信過他己葬身東海的西顧門門主。
什麼絕代風華,什麼紅綢舞劍絕冠天下。
不過是一個騙子。
大騙子。
一路走來,隻有自己對他推心置腹,恨不得把一顆心挖出來捧給他看。
可他呢?
隻留下一次次的欺騙,一次次的丟下與拋棄。
嘴上說著絕無欺瞞,可到頭來卻是滿肚子謊言。
虛偽,狡詐的,老狐狸。
方多病曾經想過,要把李蓮花狠狠地罵一頓,然後一刀兩斷,從此再不相見,隻當陌路。
但是當角麗譙將一劍刺入他的肩頭時,方多病卻明白了。
自己做不到。
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李蓮花在自己麵前涉險。
或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,他在意的早己不是他是李蓮花還是李相夷。
他隻知道,他是他方多病最好的朋友。
亦是,一生難求的知己。
這就夠了。
雖然他總是騙自己,雖然他總是一次一次地把自己丟下。
但隻因為他是李蓮花。
方多病就認了。
他自始至終,總是狠不下那個心來對李蓮花再說幾句絕情的話。
以至他現在趴在李蓮花的背上,感受著力量的一點點流逝與溫度的喪失,拚儘全力留下的最後一句,縹緲得如風中薄霧般的話,也不過是:“李蓮花,你要好好活著。”
李蓮花一震,背上人的腦袋,彷彿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支撐,沉重地壓在他的肩頭。
那雙潔白如玉,但如今卻沾滿血汙的手,無力地從李蓮花的背上垂下來。
最後一抹夕陽見證了,少年手背上的血管,己完全被紫色侵占。
太陽終於完全地落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