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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海客鄭芝虎拜見宣慰使大人!”
來人五短身材,肌肉遒實,麵黑圓臉,絡腮鬍須,一身短打乾淨利落,活脫脫一個小版的猛張飛。
“免禮,坐!”
明生笑嗬嗬言道“久聞鄭氏大名,隻是某久在南洋不得相見,芝龍兄可還安好?”
……俺家哥哥冇見過你哈,這白麪小子年齡不大,官職頗高,怎會在意我等海上的廝殺漢?
關鍵你為毛叫的這般親熱呢?驚的鄭芝虎雞皮疙瘩滿身。
“呃,俺家哥哥安好。”
鄭芝虎躬身言道“趙大人,俺家哥哥素來對將軍敬佩,海外擴地,威服四海,我明人為之吐氣揚眉。
然則將軍遽然劍指薩摩,日本臨海之藩國無不憂心忡忡,恐為明人所擾。
以至客居長崎,平戶之僑民為日本所防範,白日不敢出門,黑夜不能安寢。
素聞日本,琉球皆為太祖十五不征之國,同日本,琉球本是相安無事。
商賈往來頻繁,閔浙百姓多賴貿易為生。
如今將軍遽然攻略琉球,恐至日本斷絕同大明貿易往來,重興倭寇侵明之舉,欲至閔浙百姓死地耶?”
臥槽,這是黑炭頭,大老粗能說出的話?
條理清晰,層次分明,找哪個文人騷客潤的色,黑炭頭背誦了幾天幾夜?
“大膽!爾何人?竟敢妄議兩國之邦交,公然指責朝廷,詆譭我家大人!
老子一刀奪了你!”苗俊拔刀怒喝。
豪橫的人見多了,南洋的土王被四海少說處理了數百。
你特娘一土寇竟然敢在少帥麵前嘰嘰歪歪,一副以上對下,趾高氣昂之口氣,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天啟來問話呢。
“嘿嘿!怕你不成!”
鄭芝虎環眼圓睜,赤手空拳擺開架勢,一副天不怕,地不收般模樣。
明生擺手壓服苗俊,陰仄仄看向鄭芝虎,冷笑問道“哦?你家哥哥有何高見?”
“俺家哥哥說了,不敢忤逆官軍。
然則我客居之僑民皆以貿易為業,望將軍熄兵革,給僑民一條活路!
不然官逼民反,海上動盪,四海商社之生意亦會頗受影響,還請將軍深思!”鄭芝虎挑釁的看了苗俊一眼,對明生躬身言道。
果然初生牛犢不怕虎!
按著明生手中之資料,鄭芝龍堪堪大過自己一歲。
這廝可冇有金手指,冇有前世記憶,完全是憑藉自家的本事混到瞭如今之地位,真正的人中龍鳳。
明生若是喝過孟婆湯,拍馬難及人家萬一。
不過佩服歸佩服,你來威脅本少卻是過了。
氣惱歸氣惱,但明生所思所想卻是如何收服鄭氏,為四海所用,為民族所用。
這其中的難點在於宗族結社。
鄭氏以血脈為根基,聚攏鄉民,外人多難以介入,而不似四海之人來自五湖四海,廣而納之,想要分化瓦解鄭氏頗為艱難。
其次鄭氏的根基在於同日本貿易,利之所在,敢拿雞蛋碰石頭也是不足為奇。
如何能將其利益轉為外海,又為四海所控呢?此舉也是不易操作。
顏思齊幾人是主動前來投靠,做不得數,眼前之人纔是難以降服的平頭哥。
年輕氣盛,不甘居於人下,說不定還真有心思同四海一爭高下。
“告訴鄭芝龍,如顏思齊,陳衷紀,楊天生等皆入我四海麾下,呼嘯西洋,爭雄世界,將來未必不可分封領地,成一地之豪雄。
我四海所為上無愧於天,下無愧於民,於國於民皆利。
閔浙工場數十萬,從業之民數百萬,十中有六皆從四海。
大員之開發,南洋之拓土,西洋之商貿,我四海養民不下兩百餘萬。
爾等閉目塞聽,隻見東洋之小利,不聞世界之變化。
某卻是高看了你等的見識,雖四海一幼童亦有所不如也。
戰則來,降則迎,休要聒噪,速去!”
這就要趕人,不打疼這些戳鳥,彼等人是斷然不能回頭的,明生的意思是先按在地上摩擦一頓,再想辦法如何收服。
“慢著!某還有話要說!”見明生作勢欲走,鄭芝虎扯開喉嚨嘶吼道。
“講!”
“俺家哥哥有大禮獻上,不知將軍何以報之?”
……果然不能將鄭芝龍輩視若普通的海盜,這廝高明啊,竟然有以退為進,指東打西之策。
這特孃的是威脅不成,轉而換了一套打法。
彆看鄭芝虎狀如莽漢,卻是個心思伶俐之輩。
“不知其功,如何獎賞?”
明生肅然言道“不過本將有兩條明路指點爾等。
一則棄兵甲,化為四海之民,或商或民自便,我四海同等待之。
二則效仿顏思齊等輩,提兵西洋,裂土封疆。
除二者之外,彆無他途!”
鄭芝虎沉默半晌,突然冷笑道“若是俺家哥哥接受朝廷詔安,為朝廷效力,將軍可有話說?”
“如此,本將為陛下賀,為天下賀。”
明生灑然笑道“然則從我則能遠地稱王,入朝則不過一遊擊爾。
這事你做不得主,讓鄭芝龍好生思量一番,再同某敘話!”
轟走了鄭芝虎,苗俊在一旁憤憤言道“少帥,怎的恁的忍受這些戳鳥?不如艦炮加身,一勞永逸來的爽快。”
“東海何其廣大?冇了鄭氏,也會冒出什麼張氏,李氏,剿是剿不完的。
便如這河道,堵是不成的,需得疏通,世界這般大,給他們一條活路又有何妨?
何況臟活累活總是要有人乾的,有些事情咱們做不來,他們卻是易如反掌。
不過某卻是對鄭氏突然來訪頗感興趣,所謂的大禮是何物呢?”
“左不過是薩摩軍的動向,鄭氏在倭國多有暗樁,想必知道一些情報吧?”馬進尋思片刻,進言道。
明生不置可否,說不定要聯合薩摩對付四海也未可知。
……
鹿兒島天守閣。
“狂妄!狂妄!”
島津忠恒暴怒的指著島津健次嘶吼“絕對不能答應鄭氏的要求,這是訛詐!”
無怪乎島津忠恒氣惱,鄭芝龍的條件確實令薩摩難以接受。
同薩摩合作不是不可以,但鄭氏要求代尚氏而自立,自為藩主,奄美歸屬薩摩,餘則為鄭氏領地。
這特孃的哪個敢答應,同四海對壘為的就是要驅逐四海,重新掌控琉球。
你鄭氏要趁火打劫,想要自立?
那同讓給四海有甚的區彆,當我薩摩是棒槌麼!
島津健次亦是麵色難堪,強自鎮定言道“家主,我水軍確實無力對抗四海,引入鄭氏同趙氏相爭,讓明人之間狗咬狗不失為一條妙計。
左右琉球已然不再我掌控之中,口頭上答應他們又有何妨呢?
鄭氏總比四海要好過許多!
他的妻兒可都在平戶為人質呢,不至於對我薩摩本土產生威脅。”
“妻兒?嘿嘿!”
島津忠恒嗤笑道“哪個成大事者會在意家小?那鄭小子才二十出頭,將來妻兒不是要多少有多少?不可,不可,決不能養虎為患!”
“那依家主之意?”島津健次躬身問道。
“待驅逐四海之後,可將宮古,石桓二島讓給鄭氏。
告訴他,這是我薩摩最大的讓步,不同意則同盟作罷,更會驅逐在薩摩經商的明人,鄭氏的船隻永遠不能踏足薩摩海域!”
……
長崎,鄭芝龍居所。
“大哥,那趙明生甚是跋扈,根本不給俺討價還價的機會,甚至特孃的隻給俺們兩條出路。
依著俺說,就應該聯合薩摩揍他,給這小白臉點顏色看看。”鄭芝虎手握茶杯,憤恨言道。
鄭芝龍年方二十二,身體修長壯碩,長臉短髯,麵色古銅,正是意氣風發,心懷廣闊的年紀。
此時正安坐主位,凝眉沉思。
“芝龍哥,小弟也是這個意思。那什麼四海商社無非是占了先機,搶占了濟州,大員等地。
若是咱們來經營大員,也未必就差過他許多。
哥哥怕他作甚!終要打過才知道熟弱熟強。”鄭芝豹撇著大嘴,滔滔不絕。
“芝龍,四海日益壯大,之前李船主力主息事寧人,可結果怎麼樣?
咱們的生意日益萎縮,撲街更是截斷了同馬尼拉,濠鏡,巴達維亞的航路,使我等不能南下,這是斷了咱們的生路。
咱們早晚必為之所滅。
索性同薩摩結盟,或許能掀翻四海也說不定,奪了大員,割地稱王豈不美哉!”劉香佬在一旁慫恿言道。
劉香佬者,出身南丫島,為粵海海寇最大一支,亦是鄭芝龍的結拜兄弟。
“乾了!難道真要如顏思齊,楊天生等遠遁海外,流落他鄉不成?
他四海說的好聽,可咱們一旦放棄手中的基業,不是任人宰割?”李魁奇亦是神色不善,憤憤言道。
一眾海盜頭頭們喧囂鼓譟,多言欲戰。
可鄭芝龍卻是自家人知曉自家事。
他手下名義上有著三四百艘艦船不假,可都是烏合之眾,而且分散為若乾派係,他並不能如臂指使,有效管控。
便如劉香佬,李魁奇之流,都是有著各自的心思,巴不得鄭氏損兵折將,好取而代之。
實話說,他是不敢同四海對壘的,濟州,大員又不是冇有暗樁,都是被四海經營的固若金湯,物阜民豐。
他自問有所不如。
掀翻四海是一點可能有冇有,可又不甘心屈居人下。
如何能左右逢源,攫取最大之利益呢?當真是令人頭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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