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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啟六年二月初二,龍抬頭!
淡水河口一處平坦之地,一丈餘高夯土高台之上,香菸繚繞,三牲羅列。
台下烏泱泱,密咂咂,滿是即將南下,踏上未知旅途的鄭氏海寇。
兵無分老幼,民無分男女。
三五成群,以家庭,宗族為單位彙集在一起。
興奮?忐忑?未知?彷徨?似乎任何詞句都無法描繪在場諸人的心思。
海上漂泊之人,本就命運無常,此時吃喝不愁,管他日後洪水滔天!
鄭芝龍攜一眾兄弟鐵桿在淡水城中祭拜媽祖之後,堪堪趕到高台之下。
明生早已經等待多時,二人見麵微微點頭,明生當先,鄭芝龍緊隨其後,一眾海寇頭領們緊緊跟隨。
在禮官引領之下,緩緩步上九級台階,立於高台之上。
“祭!”禮官高聲唱和。
燃香,伏地九拜!
此時祭拜的卻是非天非地,非神非鬼,而是一代軍神,漢大司馬冠軍侯霍去病!
高台之上,有丈高金漆泥胎像一座,戰馬前蹄高高躍起,其上端坐一名英武年輕之將軍,劍眉虎目,長劍斜指問天。
九拜之後,禮官高聲唱曰:
漸漸之石,維其高矣。
山川悠遠,維其勞矣。
武人西征,不皇朝矣。
漸漸之石,維其卒矣。
山川悠遠,曷其冇矣?
武人西征,不皇出矣。
有豕白蹢,烝涉波矣。
月離於畢,俾滂沱矣。
武人西征,不皇他矣。
禮畢,明生當先轉身,麵向台下近四萬之人,厲聲嘶吼道“祭旗!”
有三名軍兵各執一盤,卻是血淋淋三顆人頭。
鄭芝龍,鄭芝虎,鄭芝豹三人各自提起一顆人頭,奮力拋向滔滔淡水河之中。
“萬勝!”
鄭芝龍手握佩劍,劍尖直指蒼穹。
“萬勝!萬勝!萬勝……”
懶散如海盜亦是被莊嚴肅穆之場景所感染,一個個麵色潮紅,胸腹宛若有雷霆呼之慾出,嘶聲同高台之上的首領映喝!
聲震波濤,飛鳥臨空繞路;氣壯山野,野獸林間潛蹤!
“登船!”
鄭芝龍一聲令下,台下之人聞聲而動,奔向岸邊近三百艘艦船!
“一官兄,山高水長,小弟唯願兄長得償所願,船到功成!”明生抱拳對鄭芝龍一行人躬身施禮。
“哈哈,借賢弟吉言,你我兄弟來日方長,定不叫賢弟失望就是!”
乾掉杯中酒,鄭芝龍幾個健步躍上座艦,緩緩駛出淡水河。
數萬人迤邐,隻待所有人都登船之後,便開啟西洋數萬裡之行。
走高雄,過金蘭,至古晉。
在彙合南洋艦隊之後,在其護衛之下,稍停淡馬錫,強過馬六甲,經無衣,過普吉,停安島,最後到達聖鄭和堡。
航程萬六千裡,經停十餘處補給地。
不過所經都是四海之地,一路皆有四海保障其安全,便是馬六甲在強大武力震懾下,亦是不敢出城滋擾。
但出得聖鄭和堡可是冇了安全保障,樊秋隻能護送其穿越錫蘭,越過印地海角,之後便隻能看鄭氏自家的本事了。
兩個時辰過後,鄭氏艦隊終於消失在茫茫天際線。
明生拖著疲憊的身體返回淡水市政廳,鄭芝龍懷揣著野心同希望走了,留下一地雞毛卻是需要明生處理。
同薩摩大戰結果如何?自然是四海大獲全勝。
當日鄭芝龍同明生敲定條件之後,這廝便馬不停蹄繞路去往鹿兒島,幾番討價還價,同島津忠恒擊掌合流,兩支水軍在種子島會師,相約共討四海。
與此同時,海寇內部亦是風雲湧動,鄭氏弟兄火力全開,各種威逼利誘之下,說服絕大多數海寇。
但也引起了劉香佬,李魁奇等人的警覺。
鄭芝龍當機立斷,在海寇內部展開了一場殘酷的血洗,清除異己,震懾宵小。
劉香佬,李魁奇等七名頭領授首。
鄭芝龍親提劉香佬之頭,告之薩摩大將樺山久高此為四海反間之計,要求日方儘早出兵,謹防有變。
樺山久高不疑有他,同鄭芝龍約定日期,揮師南下。
艦隊不可為不龐大,薩摩頃水軍之全部,各式戰艦兩百餘艘,鄭氏出動戰艦近百艘。
三百餘艘艦船鋪滿海麵,場麵何其壯觀。
當然,薩摩以安宅居多,在巨炮時代,此船型是妥妥的海上移動棺材,就如武士鐘意切腹一般,倭人對安宅有著迷一般的鐘愛。
除安宅外,還有少量的中式福船,鳥船,戰力最高的幾艘也不過是所謂的朱印船。
此船形製特殊,融合了安宅粗胖,福船尖底,蓋倫軟帆的諸般特點。
然則隻是虛有其表,敗絮其中,樣子貨罷了,船隻的拚接技術極為粗糙,中炮即散。
便如後世的整容,彆人的鼻子好看,貼在自己臉上卻是未必,而且容易感染,一不小心就會毀容。
相比於薩摩,鄭氏艦隊軍容更勝,兩艘仿製的蓋倫船,數艘十丈長的大型福船戰艦,安宅與之相比當真是小巫見大巫,不值一提。
而四海則是聚合各式戰艦百餘艘,其中蓋倫戰艦二十三,單桅快船四十二,餘則都是臨時武裝之商船,跟在主力之後搖旗呐喊,壯聲勢。
雙方在奄美島北二百裡遭遇。
海上作戰,火炮無眼,鄭芝龍可是不敢耽擱起事,這要是不小心自家的艦隊被揍了幾炮,冤還是不冤?
約定的信炮響起,鄭氏在背後向薩摩發起突襲。
這廝還真是貪心,選擇的是近距離跳幫作戰,薩摩有三十餘艘可用於遠海航行的艦船,這玩意不能浪費了,要弄到手。
鄭氏此舉當真是噁心壞了明生,你特孃的是傻子不成?
倭人的職業武士不是蓋的,砍人是真心利索,老老實實的用炮轟不好麼?
搞毛線!
其實卻是怪不得鄭芝龍,四海冇有物資短缺的窘境,一個合格的軍兵訓練著實不易,比裝備要重要許多,選擇的戰術自然是保全性命為先,用炮彈砸他丫的,老子不差錢。
可海寇的戰術卻是剛剛好相反,搶奪錢財是第一,人命是其次。
人死了一批又一批,就死不完,但是家底冇了也就代表著人冇了,冇錢哪個跟你乾活,滾遠!
不止鄭氏如此想法,亞洲的國家大多數都是這個尿性,裝備不行,那就用天靈蓋硬懟,死了也要迸你一臉豆腐腦!
冇有任何辦法,四海也隻能選擇加入鬥毆,一場海戰被打成了陸戰模樣,也是千古奇聞。
戰事自巳時起,未時結束,薩摩水軍覆滅,樺山久高授首。
船隻的碎片充塞海麵,浮屍累累,殷紅的海水之下魚群湧動,看來鯊魚又要多換幾次大牙。
勝者通吃!
在同明生瓜分戰利品之後,鄭芝龍馬不停蹄奔赴福建近海。
幾個不聽話的頭人雖然都被收拾了,但是家底還冇搜刮,人員還未收編,這怎的能夠放過?
明生聽之任之,臉麵還是需要的,也不好意思同鄭氏去搶。
但薩摩卻是不能放過,你特孃的既然敢打,那戰事之進度便不由你而定,本少才說的算。
艦隊一路北行,遇島占島,遇兵屠兵,四日後,四海艦隊占領種子島。
在港口誓師閱兵,揚言要直驅鹿兒島,攻破天守閣!
居島三日,後世史書大略曰:兵進種子島,縱兵大掠,三日不絕,四海軍兵可止小兒夜啼。
第四日,薩摩家老島津健次親赴種子島求和,割屋久島南部島礁,償白銀十七萬兩,棄琉球之宗主權,帝乃還。
在返回那霸半月之後,出使江戶的四海幕僚返回,隨行有幕府將軍之使者。
斥責是免不了的,但是威脅卻是冇有,隻是要求明軍退回奄美以南,薩摩並非幕府之代表,無權割讓任何土地。
爭議就爭議吧,明生自是不在意使者如何說辭,隻要德川不犯傻掀起戰端便可。
這個幕府不錯,必須千秋萬代,子嗣綿延。
不過幕府抗議的另一件事則是另明生頗為難以處理,便是蝦夷地的爭端終於公開化。
孟超孟大總督在丟掉瀚海,奴兒乾兩處累贅之後,專心經營海蔘崴,蝦夷地。
蝦夷地深處海中,比之大陸更為溫暖,適合開墾之地頗多,乃是四海北部的戰略支撐點。
最起碼要保證奴兒乾省,瀚海總督府的米糧供應。
這就很不容易,尤其是瀚海總督府,路途遙遠,跋山涉水之下,十石糧能有兩石落入瀚海口中就算是得天之幸。
如此種種,孟超自然對蝦夷地視若珍寶。
累計已向蝦夷移民六萬餘,新編一營人馬駐守蝦夷,設立沿海據點十三。
除了靠近日本本島的南部狹長地帶,事實上已經完成對蝦夷地的占領。
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,這廝居然將苦兀島南部,蝦夷地東部的土人陸續遷移到蝦夷地南部狹長地帶的山區。
同本地的土著整合,資助其武器,販賣生活用品,硬生生弄出來一個部落製的王國,夾在鬆前氏同四海之間以為緩衝。
彼之雙方是世仇,打了上千年,孟超並不擔心二者媾和。
更何況四海就是阿衣奴人的靠山,享受到富貴的新貴族哪裡還捨得拋棄一切,重歸山林?
德川家光好大的口氣,居然要求四海退出蝦夷,將屬地移交幕府。
這怎麼可能,四海可是良善之人,所占之地大多無主,爾怎的好意思張口。
放在家門口數千年不去占據,這能怪的料誰呢?
談判是一門藝術,如何打發來人,穩住江戶擺在了明生檯麵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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